别墅时常打扫,厨具上摸不到半点灰尘,微波炉停止运行,陆柃端出餐盒尝了一口。说实话,太咸且油,味道真不怎么样。

    霓彩蹲在泳池边看星星。明明夜色平静,可横看竖看总觉躁动,脑子里不住浮现刚才的画面。

    陆柃显然被她吓得不轻,灯光亮起又熄灭的片刻,房间里的空气完全凝滞。他翻身坐起来,认真问她,“你想让我怎么做?”霓彩大脑空白,蹲在地上懵懵然反手系束带,怎么系也系不上,最后还是陆柃上手才还她一个衣着整洁。一想到那口灿烂的白牙,脑袋就痛到无以复加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座椅移动的摩擦声,泳池里细瘦的影子被更大的黑影覆盖,熟悉的清凉味道笼罩鼻尖,霓彩抱住胳膊抖出一个机灵。

    陆柃伸手拉住她肩膀往自己身前一扯,绒球似一团倒在他膝弯间,“就这么在意?”

    “吃完了?”

    陆柃挑眉,明晰的眉眼在檐下灯光照耀下有种雕塑感,“不太好吃。”

    霓彩想翻白眼,“你大爷将就吧,都是山里的无公害蔬菜。”

    陆柃不置可否,低头看她脸庞微仰,“你不是下岗了吗,为什么和他还有交流?”

    “学校有个六一活动要我帮忙。”

    “六一?你法定结婚年龄已经过去二十二个月,照理说孩子都可以参加六一了,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霓彩收回脖子转身,“谁说我要参加活动了,设计活动,陆柃你耳背?”话刚说完,耳朵被大力揉了一计,躲都躲不过,她突然就觉得心烦气躁,甩开陆柃的手往马路上冲。

    农村的夜晚是安静的,即使各家各户都亮灯,也会产生难以填补的空荡感,心情低落的时候很容易感到寂寞。

    姥姥的坟墓要翻过两重山才能到达,就像她时常念叨的那样和姥爷永远呆在一起,听说那个素未谋面的姥爷是位军人。姥姥入院时已经确诊胰腺癌晚期,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,丰润的身体像漏洞的气球那样迅速干瘪下去,嘴唇从红色褪而为粉再而为白乃至变成青黑,痛的连话都不能说。她走得很快,对她自己而言是种解脱,可对留在人世的亲人却是撕心裂肺的痛。依照姥姥的嘱咐,没有举办丧礼,霓彩端着沉重的骨灰盒送了她最后一程。她当然知道姥姥是为了自己才选择一切从简,生前的她多爱热闹啊,多怕冷清啊,霓彩只觉心中塌陷,很寂寞,很寂寞。

    拥有过再慢慢失去的疼痛,在恐惧中等待失去的疼痛,没有人比她更懂。

    路灯电量不足,河边步道昏暗。突然发现路边小巷里有两颗青色的玻璃珠悬空在闪,霓彩心下咯噔,打开手机一照,是之前那条追人的黄狗……

    她心中本就郁闷,想来想去,走到河边捡了块三五斤重的圆石,“好啊,叫你欺负我,给你一点好看!”她憋足气力将手中的石块朝黄狗掷去,本以为要人狗大战,没想黄狗只哎呜一声夹起尾巴逃走了。

    霓彩无语,人善被狗欺就是这般道理。

    陆柃跟着霓彩出门,他远远走在后面,记忆中那个孤独又熟悉的身影似乎又回来了。她一路走一路徘徊,不知是在欣赏夜景还是发呆出神,总是磨蹭。采野花不算,最后竟下河搬石头砸狗。陆柃不忍直视,上前拍拍她的肩膀,“走吧,狗群来了就不好玩了。”

    霓彩被突然的碰触吓到断气,“陆柃!~你要吓死我了!”

    陆柃站在灯下看不清表情,“你才吓死我了,走了…”

    陆柃比霓彩高将近一个头,月光和灯光全都被他挡住。霓彩的头发跟着夜风飘到他的手臂上,她抓住头发往胸前搂,默然道,“陆柃,我姥姥去世了。”

    陆柃不妨她突然提起,知道她是心里难受想要倾诉,只轻轻答应一声。

    “爸爸妈妈离开以后,我还以为姥姥会陪我很久呢,想不到也就这几年。我本来还想坚持的,你知道胰腺癌有多痛吗?连睁眼闭眼都会痛,我吓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再留留她,可是她那么痛。”

    伤心话像森林中呜咽的冷风,陆柃心中的湿润几乎要盛不住了。

    “现在又是我一个人,早有预料的事情,又是我一个人。”霓彩鼻子发酸,为了控制湿润不得不仰起头瞪大眼睛,“本来想办一个很大很大的葬礼,可是我什么也不懂。”

    还是不行,眼眶酸到发痛,火烫的水珠毫无预兆滚下眼角,一颗一颗,“又是我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模糊的视野里除了黑什么也看不见,她皱着脸定在原地,“又是我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怎么会是你一个人?陆柃走过去捧住那张皱眉流泪的仃伶脸孔,月光下莹白的面皮覆满水光,为了忍耐,鼻子狠狠皱着,透明的水珠从眼眶里不停地滚,一颗颗砸到陆柃的心上。就是这样吗?偷偷躲着无声地哭。他看着眼前像水草一样蜷缩在阴暗潭水中才敢默默流泪的人,无法控制地悸动。毫不犹豫,握紧她冰凉的面颊吻下去,碰触她柔软的嘴唇,撬开牙齿,彻底探进去,吸光她所有的忧郁和惆怅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霓彩已经完全失去时空概念,有湿湿滑滑的东西探进口腔反复反复纠缠,整个身体蹿起不能承受的烫,好烫。她挣扎着,男女力量的悬殊从未如此清晰,手掌压着下颚不得不张大嘴巴,她吓得停住眼泪,控制不住地吞咽。

    陆柃压低身体把自己送过去,和她的鼻尖碰触在一起,气息混乱。

    她觉得自己完了,那双菱形的眼睛里有润润水色,里面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,她完蛋了。

    ‘舒服吗?’陆柃看着呆愣惊恐的霓彩,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。

    霓彩醒神,一把推开陆柃,‘陆柃,我要吓死了!’这种温情粘腻的气氛根本就不适合她。

    陆柃站着没动,目送她跑进院子,院门因撞击发出哐哐响声,尾随在后的黄狗被门板拍得晕头转向。

    陆柃想,怎么会是一个人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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