霓彩穿着保安服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小电扇对准头脑和脖子猛吹,头发已经全都束上头顶,制服里也只穿了背心,可就是热,身体像只燃火炉,热气蒸腾又散不出去,汗哒哒的,别提多难受。

    上午有家长没看住小孩,熊孩子拿石头把展厅门口的玻璃橱砸出一个巨大的洞,赔偿是一回事,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玻璃板做遮挡,为了避免发生意外,只能暂时先由霓彩看着,她已经在大门口站了将近3小时。

    这天是周二,展览的第四天,除第一天相对热闹些,现场一直很冷清,对行走匆忙的游来说,书画馆远不比咖啡馆更有价值。

    竹影轩一楼100多平的展厅安安静静的,除了霓彩、保安张大叔,就只有张大叔五岁的孙子张小宝,好歹他也算半个游。

    霓彩安慰自己,这样也好,人少工作更轻松,只要一想到需要应付熊孩子和熊家长就脑筋膨胀。

    张大叔就住在沿湖大道后面的老城区,过地下通道直拐就到,他派张小宝回家带来三只折叠小凳,每人还附赠一根冰镇黄瓜。

    “大叔,谢谢你呀,小宝,明天我请你吃冰激凌。”霓彩从张大叔手里接过凳子和黄瓜,火中送冰,心里很感动。

    张大叔性情内向,不喜欢和别人搭话,也不喜欢别人主动和他搭话。霓彩和他说话总不见他有反应,还以自己声音太轻,想重复一遍,衣角被人拉住,“保安姐姐,爷爷听到喽~”是小宝。

    “哦~”,这祖孙两个还挺配合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很热?会不会生病啊?”小宝把凳子摆在霓彩身边,啃着黄瓜问,“生病的话要叫救护车的,叫一次救护车要给150块钱,那你还有钱给我买冰激凌吗?”

    若是每个孩子都像小宝一样善解人意,她就不用站在太阳底下晒得两眼发黑了,“你不用担心,我先给你买了冰激凌再上救护车。”

    小宝用捂嘴惊呆的表情看向霓彩,“不要!妨碍救护车要坐牢的!”

    嘿,傻孩子,“不用担心,那我叫我朋友买好了送给你,10个冰激凌我都买得起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就好,我不要10个,”小宝人小鬼大,“我爷爷说了,贪得无厌的人出门会踩狗屎的。”

    想不到张大叔看着乖戾,教孩子这么有一套。就这两天的观察,相比书画展,市民们更需要的是育儿展,张大叔完全有能力承担起独立展位。

    “保安姐姐,我想和你说秘密。”小宝站起来靠到霓彩耳边悄咪咪地说。

    霓彩神色一凛,什么?这么大点毛孩也有秘密了吗?别说,别说!

    小宝把声音压到只剩一片气音,“我家的狗狗怀孕了~”

    啊?哦!霓彩愣愣点头。

    小宝得意,“你想不想要啊?”

    现在答应的话,将来狗子长得丑脾气烂怎么办,“我先考虑考虑。”

    小宝失望地坐回凳子,“好吧。”

    前后不过吃完一根黄瓜的时间,晴空变暗,黑色的云团团涌聚在湖面上空,湖上游船尽数靠岸,不远处已经开始飘起雨丝。

    “保安姐姐,是不是天兵天将要来抓我了?!”小宝慌慌张张站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会的,我会保护你,你进去找爷爷。”霓彩收起板凳靠墙站着。

    空中传来轰隆雷鸣,雨滴落到地上砸起半尺多高的水雾,连马路对面的柳树都模模糊糊,三两个行人在雨中快跑,还有踩着脚踏车飞速骑行的,可惜再快的横向速度也逃不过纵向速度的堵截追击。

    霓彩挡着手站在门边,雷雨的闷热比大太阳还让人难受。

    歪斜的风雨从霓彩身前刮过去,咔嗒,橱柜里尚算完好的半面玻璃也碎成一堆。

    保安工作,只是看似悠闲罢了。

    “霓彩?!”

    谁在叫自己?

    雨这么大,劈里啪啦的,应该是幻听吧?

    一辆公路自行车穿过雨帘行到檐下,“彩彩?”

    来人高高瘦瘦,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后尽数撩上脑门,清秀的脸孔,鼻尖有一点很小的黑痣,正看着她笑。

    “吴元?”霓彩有些不可置信,退两步观察,熟悉的红色短袖,真的是他!

    吴元用手抹开脸上的水珠,情绪激动之下浅淡的五官秾烈许多,“你怎么在这?”

    相遇太过仓促,霓彩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,“我,我在这做保安啊。”

    “保安?”不知是惊吓还是惊喜,吴元笑得更灿烂,嘴角拉开,细致的牙齿颗颗洁白,配合他眼下的卧蚕,竟有些可爱,“太好了,当保安也能遇上。”

    雨越下越大,房檐上几乎挂起瀑布,不远处的湖面敲响躁动鼓点,一时间雨声雷声人语声,天地尽数归于混沌。

    又是一阵夹雨的风,霓彩赶快将吴元推进展厅,转身正要去拉吴元的自行车,被吴元握住手臂一起带进去,“车子没事的,你看你都被打湿了。”

    霓彩拍拍制服上的水珠,纤维料的制服虽然不透风,防雨倒是不错,“嘿嘿,防水的。”

    吴元的鞋袜和衣服都已经湿透,地面有几个水亮的印子,他挠挠额头,“对不起,都弄湿了,我还是出去吧,反正”

    “没事,我负责打扫的,这点不算什么?”

    吴元还是笑,他把头发拢上去以后露出额头,可能是留白变多的原因,五官跟着秀气很多,笑起来很有感染力,霓彩也跟着笑起来,“你变好看了。”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夸奖让吴元有些羞赧,不过对她的脾性他多少也算有点了解,也不忸怩,“是吗?是因为变成落汤鸡的原因吗?”

    “哈哈,不知道啊,总之现在的造型很适合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刚才骑车过去,就觉得站在门口的人很像你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夏季的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,前后不过十多分钟,像是在天地间进行一轮水洗,不但路边的柳树变得清新,就是远山也清丽很多。

    霓彩走到门口,发现湖面上果然横着一道彩虹,隐隐约约的十分漂亮。湖边围了很多在看人,小宝也吵着要去凑热闹。

    反正时间差不多,霓彩招呼张大叔,“张叔,你带小宝去吧,我把门锁上也走了。”

    张大叔点头示意一下,抱着小宝离开。

    展厅内很干净,两个人花不到10分钟就把里外都清扫了一遍。

    吴元扶起自行车站在门边等霓彩关灯锁门,“展期一周的话,明天也会来?”

    霓彩已经到洗手间脱掉外面的制服,灰色吊带和黑色牛仔短裤直接外穿,搭配马丁靴,很是帅气利落,“最后一天~说实话我很后悔,还以为当保安很轻松的。”

    吴元调侃,“谁叫你惦记那点工资,”他握着自行车的扶手晃晃,向霓彩示意,“要上来吗?我带你。”

    霓彩惊恐躲开,“不用,我连骑车都不敢,还敢搭么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,竟然这么夸张吗?”

    慢慢熟悉以后,霓彩发现吴元其实很健谈,并不是她当初以为的那样是个肉麻尬笑的古板学究,怎么说呢,大概算是成冬的斯文版,相对大块头成冬,清癯的吴元更有气质。

    霓彩看他一身衣服被烘得半湿不干,提醒道,“要不你还是先回家换衣服吧,会生病的。”

    吴元点头,“也好,我家就在前面不远,等我换件衣服,一起吃晚饭吗?”

    霓彩也想趁这个机会还他药酒和芝麻丸的人情,干脆答应,“好啊,那我坐在这里等你?”

    路边刚好有张长凳空着,而马路对面就是银泰,顶楼有很多餐厅。

    吴元点头,‘那你在这等我,很快的。’

    霓彩目送他骑着自行车朝路口飞快而去,不得不说,运动的时候相当帅气。

    长凳面向马路一侧,刚下过雨,上面全是水珠,霓彩不想浪费最后一张备用纸巾,晃到湖边磨蹭时间。

    湖岸下有只小乌龟正攀着石壁往上爬,动作笨拙又可爱,她从草丛里捡来长树枝靠近了逗它。那乌龟被人戏弄着翻身几次,挣扎无果后,果断放弃上岸,深深浅浅朝旁边游去。

    霓彩的视线跟着乌龟走,小乌龟很快就消失行踪,准备起身,突然发现几个熟悉身影直直往她的方向来。

    嚯!霓彩闪电般回身下蹲,怎么办,两边空荡荡的,只能矮着脚往后面的花丛里挪,一米多高的花墙,藏个人应该不是问题。

    两分钟过去,小路上没有一点动静,霓彩疑惑,怎么连脚步声都听不到?~

    “嘿!躲这干什么呢?!”

    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拍中肩膀,又是神经最紧张的时刻,霓彩吓得差点扑到湖里,她扶稳花坛边缘慢慢起身,除了尬笑不知还能做什么,“哈哈,哈哈,看风景呢。”

    “喔~看风景啊,一个人看的话也太无聊了,”李谈笑着眨眨眼睛,转身作喇叭状,“陆柃,快来!你邻居在这呢。”

    陆柃刚从攀岩馆出来,肩上还挂着提包,他慢慢走到花坛一侧,眼神有挑衅,语气很平淡,‘哦~邻居。’

    陆柃的这声“邻居”里到底有多少门道,霓彩已经读不懂。两人上次见面还要算到陆柃给她送特产的那天,那真是噩梦般的一天,如果不是凑巧遇上,霓彩想自己最近都不会产生和陆柃碰面的想法。

    霓彩心中百转千回,面上有点绯红,“嗯”了声算作回应。

    李谈看着他们俩奇怪的问候方式,郁闷道,“什么状况,你们两个打哑谜啊,上次在湖边…”

    霓彩猜出他要说什么,赶紧打断,‘哈哈,你们有事忙吧,我就不打扰先走了。’

    李谈拦住她,“我们没事,反正就是吃饭,一起吗?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,和同学约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同学?不会是那个同学吧?”,伸手指向立在长凳边四处张望的白衣少年人。其实他们几个早看见全程了,这傻姑娘竟然还想躲起来,看看,陆柃脸都气黑了。

    吴元换了运动装,半湿的头发凌乱散着,小跑着来到花坛边,“彩彩?”

    “兄弟,你是我们彩彩的同学?”李谈上前勾住吴元的肩膀,“平时肯定很照顾她吧,一起吃个饭?”

    吴元有点莫名所以,但是当他看见坐在花坛边的黑衣少年霎时有些明白,再看一脸生无可恋的霓彩,笑笑点头,“可以。”

    李谈拍掌,“那就行了,霓彩妹子,上次的冰激凌之恩还没报呢,想吃什么不要气。”

    霓彩被他几连声的“妹子”震得胸口发麻,她斜着眼睛偷偷观察陆柃脸色,这人正低头捣腾手机,应该没听到吧。

    李谈打头,一行人往银泰顶楼的茶餐厅去,除了李谈和陆柃,还有他们两个时髦师弟,霓彩对其中一位还有印象。

    霓彩行头轻松,心情却十分沉重,没比白天穿制服的时候好多少。

    吴元跟霓彩一起走在最后,他把目光投向先两步走在前面的人,黑色球衣,灰色的运动包,只是背影而已,就知道那人多么骄傲……状似无意道,“那个是陆柃吧?”

    “是吧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茶餐厅的环境很好,听说是李谈家的生意,作为东道,李谈安排众人进包厢,落座后又招呼大家点菜。

    霓彩上次吃过糍粑后好几天食不下咽,对碳水已经出现恐惧心理,可茶餐厅里又多是碳水,在李谈的强迫下好容易找到一份白灼菜心,受他嘲讽不算,最后那份菜心还全进了陆柃的肚子。

    多边形的桌子刚好六个位置,吴元坐在她对面,陆柃坐在左手边,这人八成是深度网瘾,从碰面开始就一直玩手机,以为是什么救命的紧事需要处理,落座后一瞥,呵,打游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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