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陵君从武卒那里调来一辆车,把广场上的尸身运到城后的乱石丛中。为了不引起城中注意,他们特地选择了从城外僻静处绕行。然后回到城中,进入城主的府邸。

    府邸为两进院落,外院是门客们安歇之处,内院自然划归信陵君。两重门的守卫由武卒承担。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天色将明,敢请先生议一议军情,明日也好有所筹划。”

    张辄道:“范先生军略过人,熟知地理,可约来共议!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正合我意。还有郭先生、曹先生、靳先生,……请张先生再选几位,都到后堂。哦,夏侯先生也请来。”

    身边的几名门客有些不通军事,自行辞去;愿意参与议事留下了两三人。仲岳也辞道:“臣暗于军阵,不敢与闻,暂且告退俟命!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先生劳苦,本不应相烦。惟今日之事非比往常,不仅有军事,还有庶务。请先生勉劳一听!”

    仲岳道:“君上相邀,敢不从命!”

    进了后院,芒申率的卫队已在后院轮值警戒,见信陵君等进入,芒申就要往上房请。信陵君道:“我请了几位先生参同军事,不时即到。请小将军在堂前设灯,汲些水来。”

    芒申道一边取灯盏添油,一边道:“此城甚贫,府中竟无多油。方才仲岳先生要风灯,已用去几成,现在油只能点三五盏灯了。”

    仲岳道:“今夜月色甚明,我等不妨就在阶前论月,岂不快哉!有一盏灯足矣!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先生雅兴,我不及也!”

    不多时,张辄把一些擅长军事的门客请来了,大约有十来个。信陵君吩咐芒申等守住二门,拉着门客在堂下阶前坐下。信陵君于座上施礼道:“无忌寡能,扰先生清梦,甚是不当。”

    众门客回礼道:“岂敢!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无忌请命出城,督领败军,诸先生可有以教我!”

    张辄道:“臣以为,此败甚是怪异。芒卯将军大军甫出,却遇秦军出北邙,而我等之前毫无秦军出军的消息。按理,这等大军进发,事先不能不有所动作。为何我等竟毫无查觉!”

    “秦军行动诡异,其怪一也!”信陵君附和道。

    “我军猝与秦军相遇,武卒遇损,而民军安然不动。其怪二也。”张辄道。

    仲岳道:“君上甫出都,刺客如影随形,且深入重地。其怪三也。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仲岳先生以为刺客之法非军阵之法,乃侠客之技。吾其失德至此乎!何况还是聂政……”

    张辄道:“刺客之事的确怪异,特别是君上已行动迅烈,但仍堕其彀中,险遇不测。背后似有臣等所不能测之事。加上军事异动,令人难测。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刺客之事容后再议,先说当下军事!吾等已按芒卯将军之议布下防御,先生等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张辄道:“军事之要,在奖励士气。方今初败,我气已沮,如明日秦军猝至,结局难测!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正是要先生教我!”

    张辄在座上施礼道:“范先生有何高见?”

    范先生也是一身士子打扮,他见张辄问他,便于座上施礼道:“臣不才,劳下问,敢进微意。臣观大军行止有度,君上必有成策。事在急迫,敢请君上示下,臣等也好参酌行事。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非我有成策,此皆芒卯将军之策也。芒将军以为,秦军所携糇粮不过十日,我军以废城和小邑为依托,互为犄角,当能支撑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军糇粮能支几日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芒将军并未提及。”

    “这支民军并非来自大梁周围,他们携粮出战也非为护卫大梁。他们来自何处,原为出战何方?”

    “此军来自今年歉收之乡约五百里,大王又拨武卒一万五千人为中坚,众约十万。非处一方,实四方来集。初为赴南阳趁粮。”

    “君上知之甚详!”

    “芒卯将军如此言讲。”

    “适才安营之时,臣隐约听闻,明日当务之急是哨探秦军行止。今日秦军动向如何?”

    “芒将军言,这两日秦军并无大动,惟营后尘土飞扬,似在准备大举。”

    “我军初败,秦以跟踪而至最为得计,为何按兵不动?”

    “芒将军言,可能在等援军或筹集粮草。”

    “臣以为,不可等天明再行哨探。臣请几位先生相助,亲引一哨,向前哨探。待探得秦军行止,方可有所策划。”

    “既如此,就请先生去安排。”

    “臣在路上,与麻三所属驿卒颇为亲切,敢请同行。”

    “准!”

    “那个随公子出城的郑安平不行,”仲岳突然开口,“……他因护卫公子,身中两刃,伤势甚重,恐不堪沿途劳碌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把郑公子留下。臣立即去安排。”范先生从座中站起,即出门与芒申交涉去了。

    张辄道:“最令人不安的,还是这次秦国出兵,君上事先竟无一无所闻。郭先生有何高见?”

    一位门客从座中答道:“臣已飞鸽传书询问,回言道,秦只是按常例征集,并无大举。”

    “两军已经见阵,哨探却言并无大举!真真……”一名门客在旁出言讥嘲。张辄接口道:“足见秦军之举非常!”

    这时一位门客道:“诸君以为,秦军所图为何?郭先生言道秦大军其实并未出动,仅一旅偏师出击,不似图大!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芒卯将军称,以杀法而言,对手非穰候即武安君,非一旅偏师可比!所图似不小。故当今之急,当谨守大梁之道。只要大梁不为所动,余者均为疥癣之疾。”

    张辄道:“如穰候或武安君领兵,吾等何人可挡!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挡不住也要煞其威风!最终只要武卒完好,逐次退入长城、囿中、大梁守备,秦军并不足惧。”

    张辄道:“若如此,则当一阵阵与秦血战。民军何堪此任!”

    信陵君道:“此无忌所深望于诸位先生者也!此民军均为饥民,裹粮不过数日,家中待哺。如空手而归,势必成乱。必一阵阵与秦相拼,那时救亡恤存,方可无恙。”

    众门客拱手道:“臣等谨领!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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