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诩,你真的要死了~”霓彩拖着两只巨大的黑眼圈从家里走出来,看手表,只睡了三个小时。

    被骂的陈诩也同样萎靡,他开了一晚夜车,脑子还在震动,凌晨进门的时候被陆柃逮住揍了一顿,肩膀上好几处乌黑的扭痕,耷着眼皮问,“霓姐,我也很困啊,你非要我出来干嘛?”

    “嘿嘿,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,带你出门看看乡村日出。”

    “啊?那我有的是机会看啊,”陈诩转身要回别墅,被霓彩拉住衣袖,“今天不一样,可以看到内核,总之你就来吧。”说着递过去一只巨大的西红柿。

    夏初的6点天色清明,一点阳光暖暖的洒在灰白色的路面上,两人前后啃着果子朝乡政府的方向走去去,建建正在广场的健身器材上做扭腰动作。

    “霓彩!你吃什么?我也要!”

    “就剩两个,我一个,他一个。”

    建建很生气,“我也是帮助你,为什么他有我没有?难道我就这么不值钱?”

    这小孩讲的都是什么话?电视看多了吧。

    “你好好干活,老板亏待不了你。你确定会有?”

    建建走在最前边,得意道,“早就调查过了,他们家几只鸡我都知道,你就放心吧。”

    陈诩迷惑,“不是说来看风景的吗?怎么还弄小道消息啊,犯法的事情我可干不了,我还要骑车呢。”

    建建瞪他一眼,“我们是去干好事,你不懂别胡说!”

    “主要的还是欣赏风景,次要的就是出点力气,陈诩,你看着壮实,三五十斤总没问题吧?”

    “三五十斤?百八十斤都是小意思。”陈诩经不起鼓吹。

    建建耸鼻,“吹牛吧你,不说说胖子都是虚有其表吗?”

    没想到建建还会用成语,陈校长的图书管理员总算没白当。

    三人沿着乡村公路往河流上游走,水南是附近人口最密最热闹的村子,转过两个小河湾,农田稀疏、草房子零落,朝阳照射下竟余晖的败落感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干什么啊?我怎么有点害怕啊?”

    “哎呀,马上就到了,你这么大的人,叫你驮点东西而已,怎么老叫唤啊。”

    转弯,过桥,踏过一条小溪,前后花了一刻钟。

    霓彩看着山腰的半旧农家小院,门口有一片小桑树林,“就是这?”

    建建打头跑到院子里,“快来呀,什么样子的都有哦。”

    霓彩跟着进门,院子靠土墙的一侧搭着塑料小棚,七八只公鸡窝在棚子里啄米,熟悉的黄狗就横卧在枯草堆中睨视众人,建建上前踢了黄狗一脚,催促道,“快点啊,老头回来就惨了!”

    房子的主人是个跛脚鳏夫,老婆死了三十多年,就守着一处小院几亩田地过活,听建建说家里保存了很多农具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厅和后院摆着推磨、风箱、铁犁等农具,墙上挂着的锄头、镰刀、蓑衣不算,还有不少霓彩从未见过的小件道具,她拿起一个弹棉花的钻子摆弄,弹棉花的工具好像没这么小啊,奇怪,而且道具特别新,半点灰尘都没有,“怎么都是簇新的?也太干净了。”

    建建跳起来把屋檐下的铁耙捞到手里,“老头有洁癖症的,天天洗哦。他不让我到他家,说我很脏啊~”说着话弯下腰转耍出一个飞旋,吓得霓彩往旁边退步。

    陈诩在河边转了两圈没等到院内反馈,进屋去看,霓彩和建建两人正一唱一和配合着拉石磨,“你们在干嘛?表演节目吗?”

    霓彩是在思考,“不经过老人同意私自乱拿的话,会不会出什么乱子?”

    建建甩手,“谁叫他小气的?不过被抓到了你可别说我啊~爷爷会打我的。”

    霓彩翻白眼,她就知道,“那花钱租应该可以吧。偷的话,能不能偷到手还是一个问题,你看这么大件,拖到半路,人早发现追上来了。”

    陈诩终于听明白,神神秘秘的,原来是要自己做偷窃犯。可偷是一回事,有没有能力偷又是一回事啊!他对着墙边的石磨瞪大眼睛,别说下面的基座,光顶上那块磨石就有三五十斤,无奈插嘴,“你们叫我搬这个?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?我要是这么能耐,表哥的摩托车早被我扛跑了!”

    “我都能搬动,你都七八个我那么大了,怎么连这么点东西都不行了?”建建叫嚣。

    陈诩看着蹦跶的小鬼很无语,“人挺小,大话倒是说的蛮溜,你搬我试试。”

    建建不服气要冲上去干架中途被霓彩捏住脖子,“哎,等等再说吧。建建,水南村里就没有吗?我记得从前很多的呀。”

    “有我还不知道吗?都说了没有嘛!”

    “那先回去?我请你吃冰棍,三根总行了吧!”

    建建鼻孔朝天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霓姐,你要搬这个干什么?开农场啊?”陈诩脱掉鞋子光脚踩水过河,“干嘛神神秘秘的?”

    霓彩也觉热得难受,站在河边树荫下,叉着腰解释,‘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,不过你可别和你哥说。”

    ‘啊?这跟他还有关系,’陈诩不知道霓彩为什么突然提到陆柃,脑子里勾勒出陆柃不识人间烟火的模样,种地的表哥,不太搭调啊。

    其实就算陆柃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,可是霓彩感觉到这次回家的陆柃不太一样,不知是工作学习上的问题还是其他,应该是遇到了不顺心,眉眼时常拢在阴郁之下,她不愿意给他造成什么的不愉快,似乎,是不可能的了~

    陆柃穿着灰色的短袖短裤站在陆家门外,面容冷厉,正一瞬不瞬看着阳光下高中矮三个人。

    建建扛不住陆柃堪比冰棱的目光,叫了声陆哥,抱起霓彩冰箱里一袋冰棍快速跑离现场,陈诩也静悄悄进楼补眠。

    霓彩站在花坛边,长发束上头顶露出精巧的小脸,灰色上衣浅色牛仔裤,像春风一样清爽肆意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自从那晚以后,霓彩对陆柃就有种莫名的惧意,总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般,看见他心中惴惴不说,又非常不愿看见他不开心,所以格外纠结。

    她顺手蓐了把野花,刚想说话,马路边驶过嘟嘟鸣笛的小货车,霓彩憋气挥开扬起的飞尘。

    小货车开过五六米刹住往后倒。

    “霓彩?!”

    车窗被摇下,驾驶座里探出一张黑皮面孔,头发比陆柃还短,霓彩觉得有些熟悉但认不出是谁,“啊?你是?”

    “嗨!真是你啊,没想能遇到你。”年轻人开心又腼腆地摸摸头顶,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,显出一种憨气。

    哦!霓彩想起来了,陈俊,害她变成光头的罪魁祸首,陈俊,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你放假在家是吗?听说你姥姥去世了?”

    陈俊小时候没少欺负霓彩,往她头上扔口香糖、往书包里丢青蛙之类的事情数不胜数,霓彩为此还和他打过架。印象中那个恶魔般的臭毛头怎么变成这样一副憨傻的忠犬样子?要不是那对标志性的虎牙,霓彩压根认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嗯,你也知道了?”

    “本来还想送她老人家一程呢,哎,不说了!”陈俊打开车门走到车厢后,“我现在在城里坐冷饮批发了,平时也不怎么下来,今天我妈…”

    霓彩犯难,小时候的仇人长大后再遇该如何回应呢?如果对方表现热情又该怎么处理?虽然她不是记仇的人,可总觉得有一丝丝尴尬。

    陈俊半点没注意霓彩的变扭,抱着一只冒冷气的精致盒子送到她面前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,“以前对不起啊,这个给你,厂里的新品冰激凌,蔓越莓夹心的,特别好吃。”

    他笑得那么真诚那么灿烂,霓彩接受不是,直接拒绝也不是,只能笑着表示,“不用了,冰箱里还有呢。”

    陈俊似乎非常开心,洁白的虎牙曝露在阳光中像飞起的星星,“不一样的,你收着尝尝嘛,我就当你帮我们做宣传了。”也不管霓彩到底要不要,拉过她的手一塞,飞快跑回驾驶座,“早点放进冰箱啊,化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    霓彩捧着冷气沸的纸箱,目送扬尘而去的小货车,满头雾水。

    “哪来的冰激凌啊?”小小的一只,样子十分可爱,陈诩剥开包装整个塞进嘴里,“喔~!爽啊!哥,你要不要?”

    陆柃端着水被从他身边擦过,径直上楼。

    你气他了?脸色不对劲,陈诩眼风示意霓彩,算起来,他和霓彩相熟也有十多年,还有点默契,霓彩挑眉表示,我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她身上汗腻回家换件衣服,再回来发现台面上只剩一只空箱,垃圾桶里堆满玫红色的包装壳。

    霓彩惊悚地看向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陈诩,“完了?”

    陈诩抽空点头。

    一箱冰激凌,个头虽小,怎么也得有二三斤纯重,“你一个人吃的?”

    陈诩舔舔嘴唇,叮嘱道,“真好吃,霓姐,下回多买点。”

    霓彩沉重点头,如果陈诩出了毛病全都是她的错,“你哥呢?”

    “楼上,一直没下来,不知道早饭吃了没有。”

    走廊尽头有家庭健身房,陆柃浑身热气推门而出,看见徘徊在卧室门口的霓彩,冷冷道,“你干嘛?做贼呢?”

    剧烈运动后,陆柃的脸上、脖子上,全都是汗,淡淡的水晶膜衬得他精致非凡,侧光下像个世外男妖。明明冷脸的时候那么成熟又凌厉,可一旦笑起来飘逸的少年感掩都掩不住。

    霓彩有些恍惚,摇摇头,“不是……早饭吃了?”

    陆柃目不斜视走进卧房,拿起毛巾和换洗衣服进到浴室。不一会,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。

    霓彩站在门边挨一会,发现自己在听浴室内的动静,赶紧拍拍脸走开,太猥琐了。

    从卧室的落地窗可以看见一大片山间风光,而从外面往卧室里只能看见一面白墙,第一次发现的时候,霓彩惊奇地不得了,反复探索了很久。

    那是什么时候呢?

    16岁那年姑姑带她去越南旅游所以和陆柃借相机用,想不到在越南被抢,相机丢了。为了打工抵债,整个暑假有一半的时间花在伺候陆柃上,洗衣服、捶背、去河里游泳要帮忙提鞋,甚至连被子都要帮着叠。不要说陆柃,连带这间卧室,对她来说,也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。

    浴室的门被打开,白蒙蒙的水汽涌出,陆柃擦着头走到床前。

    卧室开着空调,他却连上衣都没穿。

    ‘你可开着空调呢~’

    ‘要你管。’

    霓彩被噎了一下。

    陆柃情绪不好,一大早发现她和陈诩偷偷出门就有些难受,再到老同学叙旧送礼,心里早搅翻了,那位黑黑的长得像野狗的同学,不就是从前老欺负她往她头上扔口香糖的人吗?竟然笑得那么开心,难不成自己想方设法替她报仇都是自作多情?

    陆柃气得把毛巾摔到桌上。

    霓彩看着老神在在的陆柃有些摸不着头脑,怎么突然还甩东西了,不会是中暑了吧,走近把手探到他额前,凉凉的,难不成是热伤风?

    陆柃把额头上的手推开,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。

    霓彩蹲到床头,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埋首床褥的清癯面孔,问道,“不会真难受吧?”

    陆柃自我调试一番,心中渐渐平静,他转身侧卧,“早上干什么去了?”

    霓彩也纳闷,6点出门,来回不超过2小时,陆柃的睡眠时间也太短了,“没什么,建建带我们去附近的老伯家参观。”

    “参观什么?”

    “鸡和鸭子,还有黄狗。”

    陆柃显然不信,但霓彩才知道他亲口问过她后绝不会再向其他人求证。

    “送你东西的人是谁?”

    问起这个,霓彩更些迷了,“同学啊,几乎不认识了,你知道吗,就是他害我成了光头,那时我恨死他了,每次经过土地庙就会咒他,总之就是仇人,没想他还送我冰激凌,我本来……哎,算了,就当他从前的赔礼吧。”

    陆柃心中不屑,两毛钱的东西,赔礼?你倒是大度。

    “陈诩把冰激凌吃完了你知道吗?我害怕他弄出什么毛病,那我岂不是要负责了吗?”

    吃完了吗?那岂不是更好?陆柃笑起来,“他将来要做医生的,还能有脸怪你?”

    “我请医生上来帮你看看?”

    陆柃瞪了她一眼利落转身,“你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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