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建建~”

    “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能不能坐到旁边的位置去,你挡在我们中间干嘛?屁股长吸铁石了是吗?”

    “你可是我亲表姑,你帮着外人讲话,你是不是人?”

    霓彩忍无可忍,马上就要动手打人。

    吴元摆摆手,“没什么,反正也差不多了,明天就按计划行事?”说着站起来去摸建建的脑袋,刚伸手被建建斜着身子躲过,吴元温和笑笑收回手,看向霓彩,“那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霓彩尴尬点头,目送他出门。待人走远,转身准备收拾建建,没想他窝身一溜烟跑到屋外,态度还格外嚣张,“你想打我?你不知道打人犯法吗?”

    霓彩叉腰,“你知道尊师重道吗?不尊重老师也犯法,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建建理直气壮,“你骗人!再说,他又不是我老师,他就是个支教的,等我上五年级,早走了。”

    霓彩对这个油盐不进的扒皮酱,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的疯癫,六一前的这段时间,但凡吴元到家里拜访,他就像嗅到肉腥的苍蝇,可劲往他身边挤兑。

    霓彩和吴元说话,他就呜哩哇啦敞开喉咙唱山歌,直让整栋小楼只有他一人的破锣嗓,霓彩和吴元坐近些商量事情,他就如同钻缝的穿山甲,一插一个准。

    霓彩想揪住他问问到底意欲何为,奈何嫌犯过于狡猾,每次都以失手告终。

   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,和自己有深仇大恨吗?还是和吴元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宿世冤孽?

    “你不是想当明天的冠军吗?吴老师可是游戏裁判啊,你得罪他你完了。”

    建建撇嘴不屑,“我又不要人家帮我作弊。”

    “呵,那之前缠着我打探小道消息的人是不是陈东建,还是陈东建他兄弟,陈西建啊~”

    建建不吃激将法,自顾大摇大摆出门去,留下远方小表姑脸色漆黑。

    因为第二天要早起,这晚霓彩早早上床,正酝酿睡意,手机进来一条短信。

    她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看了又看,“病中,勿回”,发件人是陆柃。

    发错了吧?

    “陆柃,你发错人了吧~”

    没有回复。

    怎么还在病中?

    “感冒还没好吗?”

    没有回复。

    霓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一夜睡不踏实。

    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时,脑袋就好像抡在脖子上的铁锤,又沉又重,好歹挣扎着成功起床。

    她拖着灌水的四肢挪倒学校门口的小广场,吴元已经等在约定地点,短袖长裤外搭衬衫,显得精神烁烁,同行的还有几位年轻老师。

    凌晨四点的山村有些湿冷,霓彩拢紧身上的衬衫,打了个巨大的哈切,几乎把脸撑变形。

    吴元趁她没注意摸摸她的头,关切的问,‘彩彩,你的脸色不太好看~没睡好吗?’

    霓彩摇摇头,直觉眼前出现了好几重影人影,根本没留意旁边几人颇有内涵的表情。

    为了迎接六一,校园里布置了彩球、彩带、各种五花八门的横幅,进门就见彩旗四处飘飞,远看着像个儿童乐园。

    教学楼被设定为小游戏区域,每个教室都有单独的游戏项目,为了配合,所有桌椅全部靠墙堆放以留出中间的空场用来摆放游戏设备。而操场就是霓彩策划的农耕主题展览点,为了使展览充满趣味还设计了晋级游戏做配合,校门口那块新辟的荒地就是最终的决战地点。

    夜色中,一行人走向教学楼后面的操场。

    操场按区块划分出几个小空间,每个空间里按顺序摆了各色物件,都是按照霓彩的策划方案挑选出的农具。另外依照每个空间的内容准备相应的卡片,卡片上有介绍文字,学生根据经验来匹配农具和卡片,匹配成功的学生进入下一轮实践环节,也就是农具的正确使用。每一轮获胜都会获得奖励,越往后走奖励越大。

    因为害怕被学生提前得知内容作弊,所有的农具都锁在一楼杂物间,各位老师的任务就是乘着月黑风高把道具摆到操场上,然后用白布遮好,霓彩作为策划人员到现场协调。

    前一夜她还在想,这未免太过夸张,做个游戏而已,有必要弄得跟偷渡一样吗?

    当她走进操场,在四周的围墙上发现一个个隐匿的头颅,还有点点来自手电筒照射的白光,不由感慨,自己是太老还是太嫩?

    “这也太夸张了,有必要这样?你们的奖品是汽车还航天飞机啊?”霓彩指指着躲在墙外偷窥的小学生,无语凝噎。

    吴元第一次到乡村小学执教,从前并没有这样的经历,也觉生动且搞笑,“终极大奖的话,好像是暑假冷饮无限供应券,哈哈,是有点可爱啊。”

    暑假冷饮无限供应券?怪不得呢,吸引力是有些大,霓彩点头。

    “吴老师?!这样可以了吧?”二年级的张老师力大无穷,独自一人分三趟将老头家的石磨搬进了会场。

    吴元笑着走过去查看一番,转头问霓彩,“霓老师?这样可以吗?”

    霓彩缩着肩膀一抖,“可别,别叫老师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,彩彩~”

    道具组之间有喷漆的亚克力板做阻隔也做背景,上面的图画都是霓彩从网络上精挑细选下载甚至是亲手渲染的,不但和农耕主题完美契合,还能给参加比赛的同学一些提示,配合朴素的道具,非常有趣味性。

    一群人在夜色中忙碌到朝霞初起,现场布置终于完成,早起的疲惫在交谈和嬉笑中慢慢淡去,大家商量着去职工食堂吃完早饭再进行下一步,刚走到食堂门口,围栏外已经挤满了学生,一个个面容兴奋乃至狰狞,脖子上的红领巾在推挤中高高翘起,像鱼缸里的透不过气的金鱼,霓彩大为震撼。

    “这还怎么吃饭?”穿红衣服的短发女老师说出了霓彩的心里话,“不在现场看着,他们非得把门板都拆了。”

    于是连同霓彩,所有人人手一袋包子坐在操场里吃,操场边上围着叽叽喳喳的小学生,墙外站着前来围观的学生家长。

    起的太早,霓彩毫无胃口,一袋早点几乎都是吴元吃的。他和陆柃一样都有个无底洞似的胃,比陈诩不足,比她绰绰有余,只是陆柃偏爱蔬菜和肉食,基本不吃碳水。哎,怎有想到他了……

    ‘不会饿吗?’吴元把手中仅剩的豆沙包递过去。

    霓彩摇头,吃对于她的吸引就像叫只狗去吸猫草。

    8点正,可怕的六一儿童节校园活动正式开始。

    整个学校,不管是教学楼、操场、洗手间,还是墙头,甚至连门口那块荒地,全都是往来的人。除了维护秩序的教职工就是学生,连食堂煮饭大叔也闻风而出,公里之外都能听到熙攘声,叫声、笑声,竟然还有哭喊声,混合成震撼的音响。因为奖品特殊,操场的农耕主题会场几乎达到了沸反盈天的程度,吴元被一堆小毛头挤拉得哭笑不得,就连霓彩也充当起现场安保人员立。

    现在的小朋友营养过剩,二三年纪的男生女生竟有比霓彩还要高的,她扶额,这未免夸张,如此大块头,那推犁种田、石磨磨豆,对他们来说岂不是手到擒来。

    不过很显然,她的担忧是多余的,一个个连镰刀都不会使。几个小孩围着铁耙研究半天,只憋出一句天蓬元帅。霓彩好笑摇头,突然想起把铁耙甩得像面条似的建建,在操场上转半天愣是没找到人,奇怪,不是说要当第一吗?怎么连个影也没见到。

    吴元见霓彩踮脚左顾右盼,看看日渐高升的太阳,体贴道,“楼里有不少好玩的活动,你也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看了能参加吗?”

    吴元见她瞳仁乌溜溜,俏丽的眉眼满是期待,心中好似被注入一汪清泉,“能啊,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!”霓彩还真有些跃跃欲试,她也不气,放下卡片,跑到教学楼一层一层往上逛。

    和小学生竞争难免羞耻,只能挑那种学生充当裁判的游戏。

    二楼有手持乒乓球过独木桥,三楼有筷子夹弹珠,四楼有钓鱼,霓彩候着脸皮一项一项攻略过去。走到五楼,兜里的水果糖几乎装不下,挑出五六颗剥团在手中往嘴里一倒,美滋滋去隔壁教室吹气球。

    果然宝刀未老,吹爆最后一个心形气球,又是全场第一,四周的眼神各异,霓彩满足地咧嘴欢呼欢呼出声,手臂一挥,大杀四方的光荣又回来了!

    输掉比赛的胖子很不服气,蹦着脚叫嚣,“她是大人!她的肺活量比我打多了!我不服!”

    霓彩笑笑,sowhat?正要开口说话,人群中突然闪过了熟悉的身影,鬼鬼祟祟的。

    “建建!”

    跑得比猴子还快,不是他是谁?!

    “你跑什么呀?!”

    霓彩被他猥琐的形容勾起好奇心,一路跟着跑到校门口的荒地上。

    荒地上一排学生正黑头土脸比赛推铁犁,各个叉脚弓背,忙得满头大汗,半个成人高的铁犁在他们手中就像滑渍渍的鲶鱼,比赛进行过半,半数还停在起点,太好笑了,围观的人又是唏嘘又是鼓掌,一片荒地几乎变成快乐海洋。

    建建抱着什么在跑,他长得精瘦又矮小,四处乱钻,一转眼就找不到人影。

    霓彩嚼着糖四处转,非抓到他不可,佯装围观赛事立在田埂上,身侧突地一闪,她飞快伸手去捞。

    没想那小鬼力大无穷,手臂一甩,霓彩失去平衡控制不住往荒地里倒。

    身体一歪,重重砸向松软的田地。尖叫刺耳,距离鼻尖半公分处歪着三角铁犁头,锋利的刃口闪着烁烁冷光。

    魂飞魄散中,策划师霓彩结束了她的六一之旅。

    已经过去两小时,几波人前后上家慰问厚,霓彩仍任无法接受,她瘫坐在沙发上绝望哀嚎,“啊!~~建建,你大爷的~~啊!我的头发~”

    因为摔得凑巧,霓彩得以在铁刃下保住小命,也因为凑巧,她额前的头发被削掉大半,“建建,我要杀了你~”

    建建抱着相机瑟缩门外,表情十分纠结,“我也不是故意的,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霓彩握住额前那抹不足三公分的发揪,生无可恋,“你看我有事没事?!”

    被人欺负没在她心中留下阴影,童年的光头经历却给她的人生留下了难以抹煞的巨大伤痕,天知道她因为新同学的议论偷哭过多少次,这头长发几乎是她的老命。

    “也没什么事情啊,还是蛮好看的嘛。”建建尽力劝解眼前几近癫狂的女人。

    霓彩心里气恨,又不知该向谁发火,只能握住残留的头发使劲扯,干脆扯光了事!可对着桌前的圆镜一看,又泄气了,她不想做地中海啊~

    “我给你烧饭吃吧~”

    “我不稀罕!”霓彩握拳,看着站在门口踯躅的建建,眼神一转,“你拿的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啊,就,就是照相机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?”不可能吧,在这种小学生电脑满天飞的时代,陈叔和陈校长连个老人机都没给他买,家里会有照相机?霓彩当然不是怀疑建建有什么不当行为,但是没有猫腻,他跑那么快做什么。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谁的?”

    建建支吾半晌,“就是,那个陈俊的!他说借我玩半天。”

    陈俊?农耕活动的终极大奖是陈俊赞助的(暑假无限量冷饮供应)。

    “拍了什么,是不是偷拍我了?我看看!”

    建建仔细观察霓彩的脸色,确定她除了头发外并没有受伤害,重重吁出一口气,‘哎,差点就要坐牢了~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。”根本不等霓彩回应,拔腿就跑。

    霓彩看着空中扬起的飞尘,又想起自己残损的发帘,脸垮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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